墙角数枝梅(墙角数枝梅)

左边一栋,右边一栋,前边还有一栋,都是三十多层的大厦,只有后面,毗邻街道、马路。这四栋楼矗立闹市,若从大的布局来看,倒也四四方方,但因分属四家单位,便由栅栏、围墙隔成了四个小院,各院大小不一,界线歪歪斜斜,且各有名称,各有门卫,自然就各走各道,各出各门了。
左右楼并排,挨得近,几乎依偎,仅能容一辆消防车通过。只有前边那栋楼相距远些,其实,也不敢近了,不然后楼就终年难见阳光,这就留下一个较阔的空间。院子虽大,却大都被前楼围墙所圈,只给后楼留下逼仄的一溜,人家的地界大嘛。这也是前些年,为解决居民住房困难,鼓励各单位八仙过海,自建住房的结果。不像现在,整体拆迁,统一规划,空间一大,自然考虑就周全,院内就有亭台、小桥、流水,又有曲径通向花园深处,还有各种健身器材,就连地下,也不放过,建有偌大的车库,前院人用不完,后院有车的人家,就得花高价去停车。
后院仄狭,便紧贴前院墙根铺一条小路,小路与楼之间,硬是腾出了一片空地,路边栽了一排绿篱,空地种了几棵树木,无非是冬青、黄杨、石兰、女贞之类的长青植物。关中原本四季分明,不同的植物便于四季呈现不同的状态,尽显生命的魅力与美好;繁花似锦、绿肥红瘦、层林尽染、枯叶飘零。可那冬青、黄杨之类,却四季一色,终年固化,犹如塑料一般。爱美之心,亲近自然,人皆有之,人固有之,因而每当春回大地,城里人都要一窝蜂似的去郊外踏青。想当年住房困难时期,一家几代蜗居于几十平方米时,还要在窗台上种几盆花草,花,是普通的花,像那红珊瑚、五彩椒;盆,更是烂脸盆、漏痰盂。窗台放不下了,则干脆在窗下加焊一个铁架子,便能多摆几盆。好在那时楼房最高只有三层。现在好了,不论是小两口,还是老两口,都分别拥有自己的几室几厅。
看到院子狭小,住在后院的居民,便发扬传统,在家绿化美化。花卉市场买来绿萝、海棠、看桃、翠竹、石榴,阳台客厅一摆,顿时春意盎然,香气袭人。可植物这东西却怪,自然环境生长时,无人管护,风也吹、雨也淋、雪也打、霜也冻,它却不怕。过去在窗台养时,接触的是室外的空气,生长尚好。如今窗外严禁悬物,登堂入室后,便娇气、矫情起来,旱不得,更涝不得,肥少了叶黄,肥多了叶落。刚买来时,蓬蓬勃勃,精精神神,百般精心伺侍弄下,却日渐蔫苶,病病怏怏,于是只好一盆盆进了垃圾桶。就有些人,看着奄奄一息的花木,又不忍心丢弃,索性种到了院中绿篱旁的空地上,水也不浇,肥也不施,任其自生自灭。有些,也就灭了,有些却凤凰涅槃般,浴火重生,顽强地缓了过来,风雨中,活了,阳光下,大了,冰霜中,壮了,倏忽间,拥有了一片盈盈的绿荫,一片灿灿的艳丽。
正应了“有泥土,便有春色”那句话,才几年工夫,那片绿篱旁的空地上,又自然萌生了一些构树、杨树、椿树、槐树、杏树、桃树,无意间居然蔚然成林,若是单一的树木聚堆,那虫那病便易成害成灾,品种一杂,竟连这个也减去了,虽说没有梧桐,招不来金凤,但喜鹊、斑鸠之类的鸟雀们,却成群结伙投奔而来,整日间叽叽喳喳,咕咕嘎嘎,林间筑巢安家,生儿育女,热闹非凡。
后院的住户,大都是些退休老人,有的虽也在别的小区买了房子,还有的则是儿女们让搬过去,同自己住在高档的小区里,但老人们或是住过一段时间后又跑了回来,或是说死也不过去。“虽然那儿的环境比这儿强得多,但谁也不认得,两眼一抹黑。邻居们见了面,客气的,微微点个头,更多的,如同路人,就连在电梯里,也是谁不理识谁,把人能活活憋屈死。”而这儿就不同了,基本上都是原来一个单位工作了一辈子的同事,虽说过去也明争暗斗过,爱恨情仇过,甚至你死我活过,但现在都退了休,早已一笑泯恩仇,况且大多数都是同舟共济、同甘共苦过的好朋友、铁哥们、亲姐们。一大早,相约着遛狗、遛鸟、买菜,午后,又在楼下晒个暖暖、谝个闲传,晚上还能一同去走路,跳广场舞,或者在活动室摸上几圈麻将,楚河汉界边吵吵嚷嚷、骂骂咧咧一通,这一天很快就高高兴兴地过去了。
看到空地上的变化,一些老人就动了心思,便着意在此搞开了绿化,且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,有的走亲朋时要些,有的进山旅游时,顺便挖回些,也有的将市政上淘汰下来的拿回来,更有的趁人不备……呵呵,反正又是几年过去了,那竹子、柿子、桃树、樱树、枇杷、核桃、香椿、李子、栗树、杏树……挤挤挨挨,活脱脱一个天然小森林。树木的天性就是如此,独木时,向四边生长,阔大、肥壮,一旦多了,就拼了命在向空中发展,于是一棵棵都疯了似的向上长,身材便苗条、修长。尤以那翠竹霸气,不仅长得高,蔓延得也快,每年春天就扩展一片,欺得周边的植物无可奈何,苦苦挣扎,苟延残喘。老人们见状,不得不人工干预,刀斧齐上,撂翻它一片,这才确保了平衡,整个绿地,葳葳蕤蕤,以致后来连猫狗进出也感困难。三九严寒,墙角数枝梅,迎风傲雪,暗香馥郁。八月丹桂开时,却只闻花香,难观其容,从早到晚,鸟鸣啾啾,却难见其影——各种树木花草稠得很嘛。
一墙之隔的南院院子大,单位效益也好,还在院子一角,植了各种名花异木,并雇有专门的花匠管理,但总不如北院的生长旺盛,犹如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如穷人家的孩子长得壮实一般,虽说布局颇为讲究,却处处显出了匠气,不自然。于是,南院的住户们,竟然无事便跑到后院来观赏,这就让花匠们脸上挂不住了,接二连三辞职:“人家北边一群啥都不懂的老头、老太太,种的花木,都比咱的强,咱咋好意思干下去嘛?”





